年轻的茶餐厅老板娘

从香港折返的火车在站台前减速滑行,很多疲惫的旅客拖着编织袋和厚皮箱簇拥在车门口。他们望望窗外,看看自己的行李。那些有小朋友的爸爸妈妈就用力紧握手中牵着的小女孩和小男孩,仿佛用这股力量告诉他们再坚持最后一小下下。全车人迫不及待地盼望着列车入站,期待着吸入车门打开后那一缕久违的新鲜空气。毕竟这是一列开了二十三小时五十分钟的列车,一场走了一天一夜从温润的南方驶入干冷的北方的旅行。

我望着堆积在车门的乘客,觉得有些晕眩,似乎自己如果拖着手提箱和背包和他们挤在一起一定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心里有些不安,于是选择继续坐在通道的折叠椅上。我望着窗外不同的事物以不同的速度在眼前滑行,倒是有一些惬意和感动。

饥肠辘辘。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吃饭是什么时候了,也许是在港岛路边面包店的蛋挞,也许是Circle K那瓶有些昂贵的矿泉水。其实在这个时候,吃或者不吃早已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归来,并完成了自己期许的一件事,就已经是一种释然和安慰了。

广播里传来的播报和压缩空气门弹开的声音让我知道这段旅程已经完成了。在队伍的最后,我侧身穿过节节车厢,走下月台。干干冷冷的空气让我打了一个小小的寒噤。虽然北京的十月底的天气根本谈不上凛冽,但是与摩天小轮上温暖湿润的海风相比,这里的温度需要再搭配上一条围巾。

坐上公交车,我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售票员姐姐嘴里含混不清的“下一站”虽然不讨我喜欢但却总是提醒我又回到了这座城市。在阜成门下了车,想着去换乘44路。拖着电脑和厚厚的SAT参考书,走在二环路的边上。这一天的天气并不很积极努力,阴霾中刮着一些侵入骨子里的冷风,或许是我这次穿太少,或许是我一直没睡好。

走到二环主路边的小街巷里,用手指点着一家一家店铺的牌匾:“衣帽、生活用品、音像、烧卖。烧卖?“我望着烧卖的牌子顿了一下。想到在香港为了省钱而放弃的一餐一餐又一餐,也就奇异般地有了想去试一试的勇气。可是出于本能,还是只是怯生生地走上前去,心里鼓足了气说,“当是给自己的一个小小奖励吧。”

店铺只是一间现在的“外卖”概念的小店,没有堂食的空间,更没有华丽的装潢。一个一个竹屉上方轰隆隆地冒着热气,蒸腾着飞向店里上方挂着的菜单。菜单上零零总总有大概十多个选项,从青菜菜包到松子烧卖,而唯一令我可喜可贺的是每一个菜品最后手写体的价格。如果印象还准确大概一两元就可以买一只包子而烧卖也是十元可以买六只八只这样。

于是我有些紧张而有些欣喜地告诉了老板要买烧卖。想想看,我甚至在这一天之前都还没有吃过烧卖。不知道松子烧卖的什么部位会有松子,会有多少松子。会和肉包一样可口鲜美么?会有松鼠么?说不定会有松鼠尾巴上面没有剔干净的毛吧。这样现在听起来天真而可笑的问题当时在递出十元纸币的时候一只盘绕在我的脑袋里。

结了账接过一袋热腾腾的食物,就站在店的一旁悄悄地吃了起来。为什么是悄悄的呢,大概依然觉得这是一种有些过分的奢侈。虽然现在听起来实在可笑,但确是当时复杂又简单的心理活动。也许是太久没有吃过热食的原因,也许是考试结束之后的释然,也许是“回家”之后的安心,那个塑料口袋里装的每一颗烧卖都让我觉得十分美好。热腾腾的一口咬进去,先遇到的是酱汁的鲜,之后是米粒的糯,而后是一口一口可以饱腹的满足。

后来的后来,每一次去香港考SAT的旅行,最美好的点睛之笔并不是在庙街的早茶也不是在山顶的茶餐厅。因为这些名字与那时候的我无缘,反而是这家无名的烧卖店成为了我的寄托,每一次交了答卷之后的奖励。所以十月之后的十一月,同样的一列火车,同样的队伍最后,同样的绕路而行,同样的烧卖店的老板,同样的味道,同样的心情。

十多年过去了,谁会想到有一天我会与这家餐厅别离,直到有一天我忽然想到它的存在,惦念它的味道,才知道糯米触碰在味蕾上味道和口感的体验只能短暂地在记忆中昙花一现,混着模糊的印象就倏地消失不见了。餐厅里没有年轻的老板娘,但是我很清楚地记得是一个中年男子为我用薄薄的透明塑料袋装起来烧卖的。他自然不会想到我会对这家店有这般深刻的印象,更不成想十几年后有一个他的顾客会坐在地球的另外一面,在夜的角落里回忆店里烧卖的味道和吃烧卖时的一份心情。

可能现在回忆中的甜来自于可以用一辈子来惦念的美,好似心里挂记的你。

这些年里面,我也不知道我可以去边,但若你最终给我来电,我可给你一整个的春天。